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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阅读41

    就要有梧桐。”他松了手,苻坚自然便喘过气来,暗自在心中估算长安援兵动向。

    注意到他眼神游移,慕容冲也回过神来,冷冷一笑,“死过一次的人,早已不惧生死。”

    苻坚一愣,忽而道:“你也……”

    “呵,”慕容冲眼中满是冰冷讥诮,“是啊,命丧部将之手,倒是与你殊途同归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你未能长命百岁,”苻坚真心实意道。

    “长命百岁?”慕容冲自嘲道,“如今看来,我却是你苻秦最大的忠臣,你走后不过八个月,我便与你同赴黄泉了,你说这可算是殉情?”

    兵荒马乱,今日称帝明日便可能亡国,今日杀人明日便可能阖家灭门,何况苻坚最是了解,慕容冲此人喜怒无常、刚愎自用,就算他当了皇帝,恐怕也无法查人善用、约束僚属,最终被部署反噬也是再寻常不过。

    方才慕容冲要扼死苻坚时飞身扑了过来,后来并未动手,可也忘了抽身,于是此时二人紧紧相贴叙话,若不知底细,恐怕还觉得是一对旧情人久别重逢,此刻二人几乎是脸贴着脸,心口贴着心口。

    慕容冲忽而低声笑道:“我做过你几年的娈宠,陛下你可还记得此事?”

    他用了敬语,反而让苻坚心中警铃大作,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你说,我就是此时把你就地正法了,他们来得及救你么?”慕容冲随手将苻坚身上的大氅挑开,露出那件极为淫靡的纱衣。

    心知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,慕容冲便越会失去兴致,苻坚强忍慌乱,淡淡道:“只可惜朕本就容颜鄙陋,如今又年老色衰,恐怕无法让阿房侯尽兴。”

    他能屈能伸,全然是为了拖延时间——纵然此处比较隐僻,官军需花些时候搜寻,但以王猛智勇,最多再过半个时辰,官军定然会找到他们。

    慕容冲看穿他想法,笑了笑,“能将陛下这般纵横八荒、横扫六合的英雄压在身下,本就是天大的福气,何况我觉得陛下风韵犹存,如何就年老色衰了?”

    说罢,他将苻坚拉起来,又草草将那大氅系上,在墙上敲击了两下,只见一道暗门应声而开,内有一条密道深不可测,一片骇人的漆黑。

    慕容冲对苻坚欠了欠身,眼中是三分得意、三分狡黠,看起来颇有几分顽劣,“天王,请。”

    第四十五章

    苻坚无可选择,只好起身,预备跟着他步入地道。

    慕容冲却伸手挡住他,从角落里的一个箱笼里取出一套衣衫,“天王怕是舍不得换了?”

    还算他良知未泯,苻坚瞥了他一眼,接过欲穿,却见慕容冲负手背过身去,忍不住笑道:“在行伍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,竟还……”

    慕容冲回身,凤目一挑,“竟还什么?”

    苻坚想起自己性命全在人家手上,默默地将“如此矫情”这句话咽了回去,“竟还如此考究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,也对,毕竟也不是没看过。”慕容冲坐回榻上,干脆冷冷地看他更衣。

    苻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也只好摸摸鼻子,坦然自若地换了衣裳。

    他正好不惑,已过了盛年,可因这些年吃斋念佛加上忙于政务、不近酒色,却也未见发福,仍是精瘦模样。慕容冲将他与自己记忆中两相比对,觉得仿佛还比前世更清瘦了些,想起今生苻坚平日劳苦,心里难免泛酸。

    苻坚见他神情阴郁,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又让他不快了,便也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“走罢。”慕容冲手执火把,带着他从暗门下去。

    下去之后方知别有洞天,那暗道也不知修了多久,蜿蜿蜒蜒看不见底。

    “这是五六年前置办的,当时是预备隐居避世,想不到却在今日派上用场。”

    那便是刚入长安之时,苻坚点了点头,“朕实在想知道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
    这一路上,他已思量了这个问题千遍万遍,倘若是前世的慕容冲,那么定是挟他以令群臣,最后再乘乱窥伺帝祚,倘若是今生的慕容冲,那么这一切恐怕是个带着些撒娇意味的顽皮之举,纯粹与他逗乐。

    可面前这个,到底花非花雾非雾,是又不是他所熟识的慕容冲,他的行事章法,苻坚一无所知也无从预知,唯有听天由命。

    “到了便知。”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苻坚已觉得腿脚胀痛,才终于看到隐隐约约的光亮。

    慕容冲又带着他开了一道暗门,从地道攀爬上去,苻坚不禁愣了愣:“这不是?”

    此处,赫然便是慕容冲建好后不曾居住的阿房侯府,府邸门外,有数十人把守。

    “陛下驾临寒舍,臣不胜荣幸。”慕容冲造作地欠了欠身,“臣已备薄酒,与陛下小酌一番,彼时陛下便知臣用意。”

    他既然做戏,苻坚也乐得成全,微微颔首道:“你立府许久,朕一直想来看看,却都不得空,今日却是赶巧了。”

    侯府内里与慕容冲在京中的府邸大抵相同,仍是苻坚推崇的素简朴拙之风,看来这个重生的慕容冲还未来得及按自己的喜好重新修葺。

    正是春雨霏霏时候,筵席就设在水榭之中,正好坐看那雨打荷叶、风流云散。

    说是酒席,其实也不过是几样小菜,一把酒壶,外带两个酒盏。

    苻坚目光定在那酒壶上,心里已然有数了,淡淡道:“可有纸笔?朕应允你的遗诏总要写好。”

    慕容冲取出个小匣子,里面已然放好了明黄绢纸和上好笔墨,随即亲自站在一边为他磨墨。

    苻坚看着他侧影,忽而觉得恍惚,不过年余前的中书省,他也是如此乖顺地坐在自己的左侧,一同夜阑听雨……

    “这样也好,”苻坚喃喃道,“朕陪你再听一夜的雨,你送朕最后一程。”

    慕容冲磨好了墨,将笔递给他,“陛下汉学广博,不需臣代笔,不过有几层意思还是说清楚吧,其一,臣是与乱军虚与委蛇,之前在行营臣是假意劫走陛下,实则要救陛下;其二,臣带着陛下突出重围,不过先前在乱军中时,陛下不幸身负重伤,恐怕时日无多,故而留此遗诏;其三,阿房侯深明大义,与敌周旋,甚至愿意自污救驾,实乃大大的忠臣……其余的,陛下你自己想对太子对王猛对你的后妃交待的,自便吧。”

    苻坚不置可否地看了眼那酒壶,“身负重伤?最后却是鸩毒而死,你当王子宗室、满朝文武都是傻得么?”

    “谁说这里头是鸩毒了?”慕容冲振振有词,“我与陛下纠缠两世,就算恨你入骨,总归也得顾念几分旧情,也不想让陛下清醒地受那等苦楚,这里头不过是寻常迷药。”

    “别露陷便好。”苻坚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圣人,别人磨刀霍霍,自己还在为对方打算,果然前世那妇人之仁的毛病不仅半分未改,反而愈演愈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