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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 幸事

    刻薄,还能是好事?

    油嘴滑舌讨人欢喜的吧?

    婢女哼了声。

    “怎么说?”程娇娘抬头看他,问道。

    晋安郡王微微一笑,手拄着下颌看着院中微微抬头的少女。

    “当时,此人病重不治将死,身边只有,这几个兄弟,驿站不收驱赶,荒天野地走投无路,堂堂七尺男儿只得悲问天命,你说,我这时,何以相助解其危难?”他慢悠悠的说道。

    这话听的耳熟…

    婢女怔怔。

    什么意思啊?半芹只觉迷糊,不过旋即就低头认真的收拾被褥席子。

    “你看,你说话就是很刻薄。”晋安郡王笑道,换了只手拄着下颌,“你对我说的更刻薄。”

    婢女恍然

    山谷里晨光下,那少年展臂笑。

    “娘子,我也是你救的,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爽啊?”

    “那个救你,还不算什么爽,二次救你,才叫痛快。”

    晨光里那少女木然说道,一面掀起兜帽。

    “不过,你的刻薄对我来说,是好事,因为你是在救我的命。”晋安郡王微微一笑,放下手。

    是吗?

    半芹停下手,有些恍然又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娘子原来救过这个少年的命啊

    这边婢女噗嗤笑了。

    “姐姐?”半芹询问道。

    “要是六郎君在,一定深有感触。”婢女低声笑道。

    那个叫棒槌的?

    半芹更加好奇。

    “没钱,又不是什么光彩事,你,还如此理直气壮,作甚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钱,也不能欺负人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神情木然,甚至有些冷冰冰的说道。只把眼前的汉子说的窘迫的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“他们没钱,你,拿些钱给他们。”

    不过。她最终说道。

    当她说一句话的时候,有谁能知道她下一句的意思呢。[]

    婢女抬起头看向窗外。墙头上少年又说了什么,正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那几个人是你什么人?”晋安郡王又好奇问道。

    不过这个小子怎么什么都要问呢?

    自己打听难道打听不出来了?

    装什么清纯。

    婢女嘀咕一声,不再理会,低头搬起书卷,和半芹一起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二个丫头从廊下走过,程娇娘抬头看着墙头。

    “是我的家人。”她说道。

    晋安郡王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的家人真不少。”他说道,似乎有些羡慕。“一定很热闹吧。”

    程娇娘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还没吃饭?”她问道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话,晋安郡王笑容更浓。

    “没有,我找机会出来不容易,还没顾上。”他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请来我这里吃吧。”程娇娘说道。

    晋安郡王笑的露出牙。

    “这个。怕娘子不便。”他说道。

    谢天谢地,他总算还知道会对娘子不便!

    婢女嗤声,将书卷重重的摆好,一面在此竖起耳朵听。

    程娇娘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“没人,也没有事。能让我不便。”她说道。

    小小女子,神情淡然,声音沙哑粗糙,居高临下看去,渺小又单薄。

    但这句话听在耳内。却是十足的气势。

    就好像那一日她倾身靠近自己,掀起兜帽。

    “那个救你,还不算什么爽,二次救你,才叫痛快。”

    那样的自信,却又那样的淡然。

    晋安郡王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“可是,我不便。”他说道,带着几分歉意,不过旋即他又想到什么,“这样吧,你把做好的饭菜给我从这里递上来。”

    婢女听到这里,放下书卷看一旁的半芹。

    “半芹,我来收拾吧,你,去伺候那小祖宗吧。”她说道。

    半芹抿嘴笑。

    “好,那就辛苦半芹姐姐了。”她说道,果然起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酒楼里厢房里,秦郎君摆手,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,看着面前垂头而坐的周六郎。

    如果是以前,生气也好高兴也好,这少年此时早已经半罐酒喝下去了,但现在他只是垂头坐着,一动不动,整个人都死气沉沉。

    书上说有情却似无情,那么真正的伤心痛苦到极致反而不是大哭大闹,而是无声无息。

    秦郎君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她故意逗你呢,你也信。”他说道。

    “她才不会!”周六郎闷声说道,“她那么凶狠心肠,杀人不眨眼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不是。”秦郎君摇头。

    周六郎抬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她有怜悯之心。”秦郎君微微一笑说道。

    “她这种人还有怜悯之心?”周六郎咬牙说道。

    秦郎君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旁观者清。”他说道,一面自斟酒,“看看她是怎么待那茂源山七兄弟的。”

    曹管事已经说过了,当时途中怎么遇到茂源山七兄弟又怎么救治。

    “那女人心思ji诈,谁知道她那时救他们所图为何。”周六郎说道。

    “不管她所图为何,她救了他们,救了他们的命,给了他们的运,而现在,就因为一个金哥儿,她反而在感谢他们。”秦郎君说道,饮酒。

    因为金哥儿,感谢他们?

    周六郎皱眉。

    “是吧,你看不出来吧?虽然说起来很牵强,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,一丝牵强的相助,她也要涌泉相报,这样的人怜悯,多愁善感。”秦郎君笑道。

    周六郎神情古怪。

    多愁善感?

    他们现在说的是同一个人吗?

    “不过别人明白不明白也无所谓,她也不在乎,除了茂源山七兄弟,还有半芹。”秦郎君接着说道,这一次不待周六郎说话,他就先开口,“你肯定要说那是她故意施恩震慑什么的,这一切又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,就等这一天什么的。”

    周六郎哼了声。

    “所以还真是世事无常。”秦郎君笑着感叹,“你看到的世事是如此,而世事果然如此么?在别人眼里又会是另一种样子,无常,无常,前几日明海禅师讲经,说南州有禅师讲是风动还是幡动,便有一人答非是风动,非是幡动,仁者心动……”【注1】

    “行了,打住。”周六郎抬手说道,一面伸手按了按额头,“别跟我叨叨这些车轱辘话,我头疼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话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秦郎君笑着不说话了,也端起酒慢饮。

    走出酒楼,周六郎的马被伙计送来,适才他狂奔而去,马儿自己跟上来。

    周六郎伸手拍打两下马儿吐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到底还是要你来开解。”他说道,回头看秦郎君,苦笑一下,“明明最难过的该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难过啊。”秦郎君笑道,“看到了希望,怎么会难过,高兴还来不及呢。”

    周六郎嗯了声。

    “一年不成,两年,两年不行,三年,四年,五年,总会求动她的。”他说道,攥紧了缰绳。

    秦郎君笑着点头。

    “这才周箙嘛。”他说道,“这一次,你妹妹是真遇到麻烦了,而且,我想那个厨子出事,和父亲出事,应该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一个厨子,和一个武官,是一样的?

    周六郎皱眉看他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太平居!”

    二人同时说道。

    注1:这个大家很熟悉,六祖惠能初入法性寺时的故事。